廉政小小说 | 清风过荷塘
七月的暴雨来得急,村东头老石桥的护栏塌了半截,碎石块滚进荷塘溅起浑浊的水花。村支书赵明德蹲在桥头,指尖捻着块带红漆的水泥渣,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
“叔,我托人从省城捎了盒金骏眉。”堂侄赵小海提着鎏金礼盒凑近,盒底压着的牛皮纸信封露出一角,“咱村这危桥改造工程......”
赵明德起身时膝盖骨咔嗒一响,惊飞了荷叶间的白鹭。二十年前他退伍回村当民兵连长,正是眼前这毛头小子半夜发烧,他背着人蹚过齐腰深的河水去镇上卫生院。如今小海西装革履的派头,倒比城里老板还气派。
“招标会定在明天晌午。”赵明德摘下草帽扇风,露出鬓角星星点点的白霜,“你公司资质齐全就来竞标。”话音未落,小海的笑脸已冻成塘面浮冰,礼盒重重磕在青石板上。
夜色漫过荷塘时,赵明德在村委会办公室翻出泛黄的笔记本。2018年河道清淤项目的账目里,三张连号的餐饮发票让他眼皮一跳——那正是小海承包工程后的报账单据。窗外的蛙鸣突然刺耳起来,他摸出手机拍了照,转手发到镇纪委邮箱。
招标会当天来了四支施工队。小海掏出镀金打火机点燃香烟:“我们报价比县建筑公司低五万,用自家采石场的料。”烟雾缭绕中,他朝验收组王组长使了个眼色。赵明德却突然举起手机:“采石场去年因违规爆破被处罚过,砂石料检测报告能看看吗?”
会场鸦雀无声。县电视台的摄像机转向大屏幕:深夜的采石场里,小海正往王组长轿车后备箱塞茅台箱。荷塘的风穿堂而过,吹散了投标书扉页的浮尘。
三个月后新石桥竣工,桥头立着墨色大理石碑,阴刻着每笔资金的去向。蹲在碑前描红的孩童忽然喊道:“赵爷爷,这里有朵荷花!”原来石匠在基座暗纹里雕了朵莲花,经雨一淋,隐隐透出青玉般的光泽。
立冬那天,赵明德带着党员清理荷塘枯梗。铁锹翻起塘泥时,铲出个锈迹斑斑的铝饭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十年代的粮票、退伍证,还有张集体照——二十岁的他站在老支书身后,背后的标语依稀可辨:“干部清白,群众明白”。
残阳把新桥的影子拉得老长,投在塘面像支悬腕的毛笔。对岸传来施工队的吆喝声,镇里派来的监理小组正在扩建文化广场。赵小海公司的资质审查没通过,倒是他采石场的表弟主动来当质量监督员,工作服胸前的党徽擦得锃亮。
荷塘深处,早有新生的藕带顶着薄冰往上蹿。(确山县纪委监委 陈柏安)